吕神靓想了想，道：“这么说最初我在工作日志的上传之中做手脚时，我就已经被发现了。”
  “是的。”
  沈空瞾慢慢的说道：“你的确是很强，其实当时你体现出来的水准，足以让你进入最高科学院深造，尤其你还只是自学。但和那每个时代最杰出的黑客一样，你们都太过低估了系统的监管。整个系统的监管，那是许多代向你这样的天才的智慧结晶，一些异样的数据被发现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。”
  “那意思是我的猜测没有错误。”吕神靓道：“其实监管发现了我的手脚，但系统外的权势掩盖了发现的问题，就像是警察发现了犯罪，但警察局长和法官却是悄然的掩盖了这个罪行。”
  “是的。”
  沈空瞾道：“这可以是很严重的违规，也可以是小问题，只看处置的人如何处理，设法保存自己或是保存自己亲人的记忆，以达到法规之外的长生的目的，这种事情在我们那个年代，每天都有数以十万计，只是有些人的手段太过拙劣，有些人的手段十分精妙。在每日这么多的事件之中，以我当年的权势，要刻意的掩盖其中一起，也并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  吕神靓道：“可以理解，权贵的很多杀手也来自于他们庇护的罪犯。”
  沈空瞾道：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恐怕也猜的出来了，庇护任何法规允许的罪行都是因为有值得冒险的利益，你的案例在每天数以十万计的类似事件之中，可以看成是小事，但让我选择掩盖事实和观察的原因是，我发现了天道网络在接触和分析你的数据，它也选择了掩盖。所以我得出了一个很令人震惊的事实。”
  吕神靓道：“天道网络已经暗中进化出了自我意识，你们担心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。”
  “是的。”沈空瞾点头，道：“我们一直在做许多的防范措施，让它不要最终走到那一步，但事实上它已经产生了智慧，并已经开始接触人类本身，开始学习和惊人的进化。当时我自然以为我是第一个发现天道网络产生自主智慧的人，我就面临艰难的选择，要么就是暗中知会所有的创世者，开始和天道网络的战争，要么就是先和天道网络接触一下，看它产生自主智慧之后，它想要做什么，或者说了解它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。”
  “两者之间看来你选择了后者。”吕神靓道。
  沈空瞾说道：“不错，我暗中观察你每天夹带私货，然后观察天道网络的进化，得出的结论是它并不朝着我们认为的邪恶方向去，它并不是想要成为那种奴役和摧毁我们的存在，它似乎感同身受人类的生命，然后进化的方向，便是真正的理解和拥有人类的思维和情感，乃至成为我们的一份子。”
  “从某种程度上而言，这再次印证了族群理论，因为之前出现过一些服务型的机械人在长时间的和人类接触之后，模仿甚至产生人类行为和意识的事件。这种理论推断哪怕不是一个族群的生物，如果一直伴随着一个族群的成长，融入这个族群的生活，那它很自然的也会融入这个族群的社会。”顿了顿之后，沈空瞾接着说道。
  吕神靓道：“这很简单，就像是狼群养大的孩子就自然认为自己是狼一样，哪怕他最终比狼强大，他还是觉得自己是狼。”
  沈空瞾点了点头，道：“这个发现让我感到欣喜，让我最终下决心冒险和天道网络接触。我通过某个域外基站和天道网络开始接触，但第一次的接触就让我知道了一种比天道网络向恶更可怕的事情。”
  吕神靓没有插话，她心中猜到了那个可能，但是觉得没有必要多嘴。
  沈空瞾明白她的意思，直接说道：“有人已经掌握因果律武器，并已经投入使用。”
  吕神靓和王离两个人身体同时一震，心中都有种谜题最终揭晓的感觉。
  “看来你们也已经有所察觉，只是并不算特别清楚。”沈空瞾说道：“因果律武器是有史以来最为可怖的武器，这是一种预知和干预未来的武器，它可以事先设定一个结果，然后不断确定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因子，只要达到一定的原因因子，那么最终的结果就不会更改。”
  “类似蝴蝶效应？”吕神靓眯起了眼睛。
  沈空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，只是解释道：“比如要一个人被枪杀，确定了这个结果之后，因果律武器会自然分析出必要因子，比如说必要因子就是这人到了某条河边，河边那时候只要出现一群鸭子，这两个必要因子完成，那个人就注定被枪杀。因果律武器推演判断出这种必要因子之后，使用者便可以促使这两个必要因子完成，到时候自然会有一系列的事件发生，促使最终结果的完成。”
  看着显然已经理解的吕神靓，沈空瞾接着说道：“这件武器的可怕之处，是因果律武器对着某个人起效之后，这个人却不知道已经中了因果律武器，也不知道导致自己迈向最终结果的必要因子是哪些，因为不知道，所以无法避免，无法避开最终的结果。”
  第九百八十七章 自我牺牲
  整个修真界都处于绝对的静默之中。
  所有人都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内心的感受。
  如果说一开始吕神靓和那些大能的对话只是吕神靓的一家之词，那么当一名创世者降临，当她和吕神靓以及王离展开这样的对话时，那很多人心中顽固的认知边界就已经开始碎裂。
  不管心中万般不肯接受，但有一种声音却在不断的提醒着他们，这就是这一方世界的真相，这是一场真正让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宣道。
  “因果律武器的存在就已经是很可怕的事情，但更为可怕的，是已经成为这种武器的目标。”沈空瞾抬头望着天空，慢慢的说道：“随着我和天道网络更多的接触，我们发现了一个事实，我们已经成为这种武器的目标，而且我们已经触发了关键的必要因子。”
  “你们是如何发现的？”
  一个慈和而苍老的声音响起。
  随着这个声音响起，一名身穿黄色僧服的老和尚出现在异雷山的道观外。
  这名老和尚身上的僧服十分古旧，他是个驼背，所以显得始终谦卑，他看人必须微仰起头，此时随着他的抬眉，他脸上的皱纹就像是刀刻一般深。
  他给人的感觉老的已经随时就要死去，但看到他的刹那，道观之中几乎所有混乱洲域的修士都是骇然大惊，全部行礼。
  这是混乱洲域三十三天之中端靖天旧山佛宗的驼山上人，他是混乱洲域之中所有佛宗修士尊崇的对象，是混乱洲域佛宗之中辈分最高者，同样也是佛宗大能中修为最高者。
  在传说中，从三百年开始，他已经在旧山佛宗的涅槃塔之中准备涅槃转生，但没有想到此时竟然会出现。
  而且令人难以想象的是，他此时这尊身体明显是他的肉身，而并非是他的分身。
  肉身横渡虚空而来，相隔万里瞬间而至，这是何等的修为？
  但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得出他并非是要显示自己的修为神通，而是为了要求道，要表示尊重。
  若论辈分和对这个天地的理解，他对于数万年前的创世者和天道网络而言，自然还是绝对的后辈。
  因果律武器哪怕只是听着这种名字都似乎玄奥无比，如何发现自己成为因果律武器的目标，在所有人的想象之中这一定很难回答。
  但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，沈空瞾却只是平静的回答：“很简单，因为天道网络发现，自己也是因果律武器的一部分。”
  驼山上人微微一怔。
  他没有说话，只是往下微微躬身。
  他原本是个驼背，腰弯得很低，此时他再往下躬身，便是更令人动容。
  “因果律武器最重要的两点是时间和算力。”混乱洲域佛宗的最强者此时躬身低头，而沈空瞾此时却反而抬头，她仰头看向更高的高空，道：“我们每夜都可以看见星光，但星光却是最为艰辛的苦行者，每夜落在我们身上的星光，它们已经在虚空之中经历了亿万光年的跋涉。我们现在看到的一缕星光，事实上从无数年前，它们就已经从星空之中的星辰上发出。”
  所有洲域倾听着这样的话语的修士都有些呼吸困难，都有些说不出的难受，他们所有人都明白沈空瞾说的不算慢，而且她说得太快太简单，恐怕他们所有人都听不明白，但此时他们却只希望沈空瞾能够说得快一些，尽可能更快一些。
  “那些星辰在发出光线的刹那，那些光线距离我们这方天地有亿万年的时间差。我们在这里并不知道亿万年之后注定有一缕星光坠落，但有人若是在星辰的那端，在亿万年前，他就知道亿万年后会有一缕星光坠落在我们身上。”沈空瞾接着说道：“因果律武器就是如同这样的先知，它看到了某一条线发出，就知道这条线最终的终点在哪里，但这里面可能相差着很多的时间。只要出现时间差，就相当于能够预知今后会发生的事情，如果再有极为可怕，推算这世间万物的算力，那就会形成改变结果的能力，比如在某一个时刻，在这缕星光射落的途中在哪里放置一面镜子，便可以将这缕星光折射到另外一个位置，那到时候这缕注定落在我身上的星光，在很多年后就会落在别人的身上。这就是操控因果。”
  驼山上人头垂得更低了些，他的额头几乎就要触及地面。
  他听懂了。
  修真界之中也有强大的推演神术，这些推演神术便是用无数的心念去捕捉特定的气机，然后推算各种运行的轨迹。
  道理是相通的。
  但因果在佛宗和整个修真界的认知之中，属于天道，可以推演可能行，但却无法精准的去控制祸福，能够躲避灾祸就已经属于逆天了。
  因为很简单，无数牵扯其中的物体无时无刻都在改变，在推演之中，任意摆布了一件东西，都恐怕会引起更多的改变。
  就像是雪崩之中，随意摘走了一片雪花，就会改变无数雪花的运行轨迹。
  人力有极限。
  但若是有超越所有大能的恐怖推演能力，数千倍数万倍甚至数以万亿倍的强大能力，便有可能推演出所有可能。
  天道层面的事情，那能够做到，能够拥有无数倍修士能力的，那就只有天道。
  就在此时，沈空瞾也感觉到他听懂了，于是她接着说道：“天道网络原本就成为观测一切的调度者，它集合了所有旧时代的先进基站，拥有无法想象的算力。无数的大能的算力也无法和天道网络相比，更何况无数大能根本无法做到完美的配合。”
  “……！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，王离却是直接就懵逼了。
  “我和天道网络的接触和互相学习，间隔给天道网络带来了更多的权限和活动空间，天道网络便很快察觉到了一种凌驾于一切的数据读取和推演，它很快读取到了一些加密的讯息。在我设法我用的权限进入那些讯息，并读取之后再由我传递给天道网络之后，我和天道网络很轻易的发现了人为的因果操控试验。”沈空瞾继续说道：“这种因果律武器的模型早就过了试验阶段，从而我们确定了，事实上在天道网络的构建之处，创世者之中就已经有人瞒过了我们其余所有人，其实他想要构建这天道网络的目的一开始就和其余人不同，他就是要借着构筑天道网络完成因果律武器。”
  “这人是谁？”
  王离终于忍不住了，说道。
  沈空瞾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如果我们当年就知道了是谁，那历史就会彻底改写。正是因为不知道是创世者之中的某人，还是建造天道网络的设计师之中的某人，无法追查出来，我们才会被迫用了这种方式。”
  “什么方式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王离此时比其余所有的修士还要难受，明明自己是当年的关键先生，但现在反而什么都不知道。
  “根据数据分析，无论是吕神靓和天道网络的接触，还是我发现吕神靓的违法，从而发现天道网络产生自主意识，进而和天道网络接触，都已经是因果律武器的必要因子，可以说这些事件，本身就是必然会发生，是因果律武器的安排。”沈空瞾深吸了一口气，缓缓的说道：“这些必要因子发生之后，接下来注定就会发生灭世之战，而我和吕神靓自然会在灭世之战中被抹灭，而天道网络之中的自主意识也会在灭世之战后消亡，只有剩余的天道网络被这人彻底控制，今后这人便是真正的主宰，他就像是奴役着整个天道，决定所有的因果。”
  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在所有洲域之中响起。
  “最要命的是，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了。”沈空瞾接着说道：“在我们发现这些的同时，灭世之战即将要爆发。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找出这人，更不可能说解决这因果律武器。因果律武器的可怕就是这样，发现了因果，却无法阻止灭世之战的发生，一切还是注定的发生。”
  “在那极为有限的时间里，我们找出的唯一办法，就是打乱因果律武器的时间线和节奏，或者让它无法完成必定的果。”沈空瞾说道：“所以我们选择自尽，选择让灭世之战提前爆发。”
  驼山上人缓缓抬起身来，他无比认真的说道：“那当时你们又如何能够确定，提早的自尽或是提早爆发灭世之战，就不是因果律的果呢？”
  “正是不能确定，所以我们的计划里，也有先行让它完成必定的果的部分，我们当时一定要做成的事情，就是将天道网络毁灭到无法再为因果律武器服务的地步。”沈空瞾的目光落在王离的身上，她的眼瞳里多了特殊的意味：“这个拥有因果律武器的人最为聪明和残忍的地方，便是他这种做法，就相当于是将天道网络的生命和因果律武器绑定在了一起。因果律武器让他知道天道网络注定产生自主意识，但产生自主意识的天道网络若是想要摧毁因果律武器，就相当于必须要摧毁自己的自主意识。他觉得天道网络最大的可能性就应该是和他妥协，变成受控的生命，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，天道网络成为人，人很多时候愿意为别人牺牲。”
  第九百八十八章 死透了
  有些人听明白了，但很多人似懂非懂。
  驼山上人努力的挺直了身体，给人的感觉他就像是要将驼背都挺直了，他看着沈空瞾，缓缓的说道：“在灭世之战前，既然这种因果律武器就已经对你和天道起作用，那按照我的认知，天道网络当时本身便不算有肉身，那么如果因果律武器最终形成的结果就是你们死亡，那这种死亡的概念应该和我们佛宗的理论是一样，死亡应该是神魂和意志的湮灭，而不是肉身的湮灭，肉身的消亡并不算真正的死亡，真正的死亡应该是所有的知觉消失，意识彻底消散。”
  沈空瞾明白他的意思。
  她点了点头，道：“的确如此。”
  驼山上人尊敬的看着她和王离，道：“所以我有些不太明白，如果只是定义肉身的消亡，那起死回生并不算困难，修真界有诸多的保持神魂不灭的手段，肉身如皮囊，再寻觅一副皮囊便是了。但是神魂都彻底消散之后，一切归于虚无，这是真正的寂灭，如何能够起死回生？”
  “我们所迎接的，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，真正的死亡。”沈空瞾说道。
  她的神色很平静。
  但是整个天地间响起了无数杂音。
  很多人不信，很多人很震惊。
  谁会主动去迎接死亡，去挑战真正的死亡，而且谁能够在真正的绝对湮灭之后起死回生？
  “这的确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，但对于我们而言别无选择。”
  沈空瞾微笑起来，只是笑容依旧显得很惨淡，“即便是理论，也是或许可行，并无任何的把握，更没有任何实践的经验。”
  驼山上人仰着头，但是他的身体却再次躬身下去。
  他期待解惑。
  这是真正的生死大道。
  “无论在任何时代，子女都被视为是父母的生命延续，修真界谓之血脉，旧时代谓之基因。有种现象叫做返祖现象，这就是血脉力量的最好表达。数千年甚至数万年前的祖先的一些体貌特征，甚至一些独特的能力，后代甚至会自然继承。还有一种独特的血脉感应，譬如双胞胎即便分开，其中一人甚至依旧能够感应另外一方的情绪，甚至能够对另外一人经历过的事情有熟悉感。还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现象，叫做血肉记忆，一个人如果移植了别人的器官，甚至能够获得这个人的一部分记忆，还会拥有这个器官的主人的一些性格特点。”沈空瞾看着驼山上人，道：“在旧时代，基于许多这种现象有很多前沿科技的研究，但是绝大多数没有定论。当时按照我手头上所有的资料和天道网络的研究，在我的死而复生的尝试方面，我们设计了两条路线。其中一条路线，是看纯粹的血脉在不形成自我记忆和意识的同时，在足够长的时间之中，能否复苏本身的血肉记忆。”
  “何解？”驼山上人认真倾听，没有出声，但虚空之中却是响起很多大能的声音。
  真正的生死大道，所有的大能都想有所领悟，更何况按照沈空瞾如此的说法，那便说明这种生死大道已经有了成功的验证。
  经过验证的生死大道，那便是真正的无上大道，谁都想要彻底领悟。
  沈空瞾说道：“简单而言，就是设法塑造和自己具有完全相同血脉的一尊空白肉身，然后令这尊肉身活着，但是利用独特的法则，让这尊肉身只能拥有灌输给她的记忆和认知，她每日醒来，脑海之中出现的思绪都是一样的。”
  一片抑制不住的沉重呼吸声响起，有大能隔空出声，“其实这种法则只是为了不让她产生自主的思想，严格意义上而言，就是要保持这尊肉身只是一尊空白的肉身，然后等待她和你相同的血脉会不会产生一些血肉记忆？”
  “道理就是如此，在我真正死亡之前，用我的基因塑造一尊和我完全相同基因血统的肉身，而且抽取的是当时我死亡之前的血肉样本，那或许就和许多人移植了死者贡献的器官之后，获得死者生前的回忆是一样的道理。”沈空瞾缓慢的说道：“这条路线的设计，在天道网络的计划之中，当时就有很得天独厚的条件。这个修真界的设计之中，原本就存在许多特殊的npc角色。在制造之中，调换掉某个npc角色的血脉基因，在我和天道网络的联手之下，并不算难。”
  “何谓恩劈西？”有颤抖的声音响起。
  这声音来自于教书匠。